红歌课里育初心

9月9日早上6时许，定远县朱湾镇复兴小学音乐教室的门，被一双瘦削的手推开。

96岁的严明友走进熟悉的教室，把一张写着歌词、简谱的自制歌单《松花江上》贴在黑板上。他拿起粉笔“沙沙”划过黑板，留下一行字：“1931年9月18日”。随后转身走向钢琴，慢慢坐下，枯瘦的手指放在琴键上，《松花江上》的前奏流淌出来，旋律低沉而深情，漫过课桌，飘出窗外，静静等待着第一节音乐课的到来。

这是他的“备课仪式”，从1952年第一次站到三尺讲台上到现在，73年没改。

课堂上的“较真劲”：

“红色歌曲是最好的思政课”

“上课，起立，老师好……”

音乐课开始，严老师收到了意外惊喜：一位学生将代表敬意的鲜花送给了他。

接过鲜花、放在黑板前，严明友点头对学生致谢，随后便开始了当天的音乐课——教孩子唱《松花江上》。

“‘流浪、流浪’——第一个‘流浪’要轻，像对着家的方向叹气；第二个‘流浪’要沉，像心里压着疼。”音乐课上，严明友站在讲台上，逐字逐句地教孩子们唱，边唱边做手势，枯瘦的手指在空中随着节奏划出高低起伏的弧线。

严明友的音乐课，不只是教音乐，而是将音乐背后的故事、歌曲的含义说给孩子们听。“当年东北的孩子唱这首歌，是哭着唱的，因为他们的家没了。”他眼神变得严肃，现在不要求大家哭着唱，但要投入情感，记住这歌里唱的是我们的历史，一定不能忘记。

为什么选择这首歌曲？严明友告诉记者，是受了九三阅兵式的触动。

课堂上，严明友总爱问学生：“今天的歌懂了吗？”要是有孩子摇头，他就再教一遍，直到孩子明白为止。

“音乐不只是音乐，也是美育的一部分，能陶冶情操，而红色歌曲是最好的思政课。”谈起音乐的作用，严明友滔滔不绝。

拒绝报酬的“硬脾气”：

“我是吃人民饭的”

13岁时，严明友报名参加新四军，因为年纪尚小，部队拒绝了他上阵杀敌的请求，而是让他去政工队报到。这个从未唱过歌、演过戏的农村孩子，阴差阳错地和艺术结缘。

1952年，23岁的严明友复员被分配到江苏盱眙县文教科当会计，但他强烈要求到条件艰苦的学校教书。而这一坚持就是73岁。

1990年，60岁的严明友上完自己的“最后一课”，本该离开讲台。但看到乡村学校音乐教师短缺的状况，他决定义务支教。

复兴小学一所乡村小学，严明友在这里教过20多个春秋，也是退休之后义务支教时间最长的学校。

“杨校长隔段时间就给我打电话，说孩子们想我了，希望能回去给孩子们上课。”严明友眼神坚定且温柔。

杨开武今年71岁，是严明友50多年前教过的学生。“严老师退休后，我找上门请他来教音乐，他一口答应，可一提报酬就急了。”杨开武回忆说，严老师生活极尽简朴，但是对有困难的人却十分大方，经常给困难群众资助、给灾区捐款。

此后20多年里，杨开武没再提过报酬，却总想着“补偿”——有时让食堂留份热饭，有时想开车接他来校，可都被严明友拒绝了。

“早些年严老师住在朱湾镇上，到学校的田埂路有五六公里。”杨开武说，无论刮风下雨，严老师都是步行来上课。下雨天，就撑着一把老式黄油布伞，裤脚卷到膝盖，满是泥点，鞋子上的泥厚厚一层，而怀里的歌单用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。

严老师毫不在乎，擦干雨水、清理好泥浆后，走进教室，拿起粉笔，开始上课，仿佛一路的风雨与泥泞都与他无关。

对于他人质疑为什么30多年支教不要一分钱报酬时，“我是吃人民饭的！”严明友斩钉截铁地说，我已经有退休工资了，不需要额外的回报，只有奉献，才能快乐。

想当永远的“孩子王”：

“在课堂上，人生才有价值”

2023年初，因身体原因，严明友住进了滁州市光荣院，不能经常回复兴小学上课，但他的音乐课却没有停。离滁州市光荣院仅200米远的滁州明德小学，专门聘请严明友为“校外音乐老师”。

9月10日是第41个教师节。杨开武特意选择在这个特殊的节日前夕，邀请严老师回来上课。

“严老师，教师节快乐！”在音乐课结束铃声响起后，陆书婷作为学生代表，念起一封事先准备的信：“我们对音乐的热爱，对红色精神的崇敬，都源于您的坚守与传递。真希望岁月能放缓脚步，愿您身体一直健健康康……”此刻，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，严明友笑了起来。

这一场景，却让杨开武红了眼眶。当年办学校，缺钱、缺老师，“再难也要办，孩子们不能没学上”，在严老师的鼓励和真诚的帮助下，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底气。

“每次严老师来，我都提前在教室等，他的课是我最期待的课。”陆书婷说，从二年级开始上严老师的课，现在六年级了。

课后，严明友走出教室，来到操场，不时会有学生小跑着向他奔来，大声“严老师好”。他也总是会认真地回一句“你好”。

“严老师，你下次什么时候再回来？”几个小男孩跑到严明友面前问道。“只要我走得动，就来。我是‘孩子王’，就喜欢跟你们在一块儿。”他笑着说。

在严明友眼里，战争是士兵的战场，舞台是演员的战场，课堂是教师的战场。

“如果可以的话，能倒在课堂上是我的光荣。”他说，只要活着，就要做有意义的事。而在他眼里，最有意义的是，就是回到课堂上给孩子们上课。

操场上，微风拂过满头银发的严明友。这位九旬“园丁”，用70多年的坚守，把音乐课唱成了红色的传承课，也把自己活成了乡村校园里最亮的一束光。

责任编辑：yang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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